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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昏君也是要算績效的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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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昏君也是要算績效的11

顧念對方笙濤其實沒多少印象,只在送右金吾衛出征的那一日上,在一眾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中,看見這麽個纖細的美少年便多看了兩眼罷了。

披著暮色從明光殿趕往太醫院的路上,顧念也老實回想了一下西邸見到的方笙濤。可惜除了滿身血汙和泥、一張可憐兮兮的豬頭臉外,他根本什麽都想不起。

不過現在躺在太醫院的方笙濤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可憐,顧念進去的時候,方母正忙前忙後地替他擦臉,為他張羅著進補的湯藥和飯菜,甚至還帶了好幾個裝滿了小食糕點的食盒。

方母一身粉綠色對襟盤扣的平翠錦衣,罩著一條青煙紫繡的游鱗長裙,發髻盤得簡單,點了一朵白色珠翠更顯雅致。雖然上了年紀,卻不顯老氣。

太醫日日來報,方笙濤身上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,落下疤痕的不提,只餘下腿傷一樣,禦醫們都束手無策,只能盡量將養。

這會子,顧念沒叫宮人通傳,悄悄站在門口端看這母子倆。

只見方母不斷將補血養氣的紅棗湯、銀杏燉肺湯塞給方笙濤,而方笙濤雖然行動不便,卻還是不斷拒絕母親的好意。兩個人推來桑去,看著十分好玩。

“再吃口這個,就吃這一口!媽媽專門為你燉了一個晚上呢!聽人說最是補血了!”方母說著,又變戲法兒般端出一例雞肝湯。

方笙濤則受不了地捂住眼睛,連連擺手:“母親我真的吃不下了!從午後我醒過來的那一刻起,羊肝菠菜雞蛋、紅棗木耳山藥、鴨肝首烏荊皮……您已經給我下了十多種湯啦!”

“怎麽可以吃不下!”方母一臉不可思議:“你受了那麽重的傷,胡人又是苛待俘虜的,肯定沒叫你吃飽飯,這個大補,還有這個,你小時候最愛吃了!”

“愛吃也吃不下了!”方笙濤欲哭無淚:“凡事講究循序漸進啊母親!一口氣吃不成胖子!”

“胖子?!”方母怪叫一聲:“枸杞裏都有比你大個的好嗎?!再吃一點!湯喝不下了來吃塊點心吧?棗泥核桃糕,媽媽讓劉嫂清晨排隊去一品樓買的!”

任何一個孩子都敵不過長輩的“多吃點”、“吃多點”、“你才吃了多點”三連,所以方笙濤被迫又被塞了一嘴糕點,鼓著腮幫子活像一只吃了太多東西又受到了驚嚇的倉鼠。

“噗——”

這娘倆的互動太可愛,顧念在門口忍不住笑出聲來,卻嚇得方母立刻丟了手中的糕點、蒸屜朝他行叩拜大禮。

“皇咳咳咳——”床榻上的方笙濤準備開口行禮,卻被滿嘴的糕點渣堵住了喉嚨,才吐出了一個字就被嗆得咳喘起來,更讓方母和周圍的幾個宮婢亂作一團。

一陣兵荒馬亂後,顧念好不容易才邀方母坐下,並免了方笙濤的跪拜之禮,讓他直接躺著說話。

方家並非京城的豪門顯貴,面見天顏的機會不多,方母看上去依舊有些局促緊張,而方笙濤則睜著圓圓的大眼睛,十分乖巧地蹲在床上。

看他那模樣,還真像傻乎乎等人去摸頭說“乖狗狗”的大金毛,顧念被萌到忍不住揉了這小孩的腦袋一把。

而方笙濤這小可愛竟然還偏頭蹭了蹭他的掌心,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道:“陛下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呢。”

“哦?”顧念問:“怎麽不一樣?”

“從前我覺得陛下離我很遠很遠,天子天威所在,神聖高貴。可現在陛下幫我治傷又讓母親入宮來陪著我,我就覺得——您很棒!”

方笙濤說著,翹起嘴角笑起來,露出了嘴角兩個淺淺的酒窩。

顧念微微一笑。

反是方母憋紅了臉,悄悄地拽了拽兒子的衣袖,壓低聲音提醒道:“傻小子!在皇上面前要自稱‘臣’!”

“誒——?”似乎一激動真的忘了,完全孩子心性的方笙濤誇張地發出一聲慘叫,鬧了個大紅臉地撓了撓頭,尷尬地看向顧念,擠出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。

徹底被方笙濤逗樂了,顧念哈哈大笑,擺擺手道:“夫人太客氣了,小方將軍有赤子之心,在朕這裏,也就同家中小弟一樣可親。且他為錦朝立下汗馬功勞,朕稀罕他都來不及,不會責這些虛禮。”

之後,顧念見方家母子都放松下來,又詢問了幾個關於方笙濤雙腿的問題——胡人刑訊手段殘忍,也不知方笙濤是如何撐下來。

見皇帝陛下聽了他的回答頻頻皺眉,方笙濤卻反過來勸慰顧念道:“陛下不用介懷,我……臣、臣其實不是軍中武藝最高的,腿傷了就傷了吧,我還可以重拾畫技。對了陛下!臣還會做風箏、裱糖人呢!”

望著方笙濤驕傲甚至在發光的小臉,顧念笑:這天下怎能有這麽甜的人?!

咬了咬牙,顧念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杏林陸家的神醫,替方笙濤這個大可愛治好所有的傷病。

“好,方將軍有這些一技之長朕已經知曉,可朕——卻還在盼著你同朕一起接受胡人的受降。”

方笙濤一楞,然後眼睛大亮:“陛下你認真的?”

“嗯,認真的。”

顧念的肯定讓方笙濤興奮起來,他立刻捧起旁邊剛才他喝不下去的大補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,一邊喝還一邊向方母保證他會好好吃藥、恢覆健康。

方母這會兒已經完全放松了下來,看著顧念之覺得看見了一個能規勸兒子多吃東西的兒子的好夥伴。她一邊笑著,一邊慈愛地看了一眼顧念:感謝天下有這麽個好皇帝。

臨行前,顧念還是忍不住對方家母子露了口風——

“小方將軍,朕知道你有喜歡的人,朕會支持你的選擇的,等你的傷好些,朕會找個合適的時機為你賜婚。”

聽見這個消息,方笙濤先是一驚,然後和母親對視一眼後就陷入了狂喜,雖然當著皇帝的面兒不敢太過表露,但是顧念看得出他們母子的高興。

只是顧念不知道的是,在他離開後,方家母子偷偷咬耳朵的場景:

方母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方笙濤道:“臭小子,你喜歡個耍雜技的江湖野丫頭也便罷了,還要鬧得滿城風雨、人盡皆知,甚至連皇上都知道了,丟不丟人?”

“可是,阿雪表演的胸口碎大石,每一場都有很多人看的!”方笙濤鼓起腮幫,嘟著嘴不滿母親的質疑。

“唉……”方母無奈又寵溺地嘆氣,揉了方笙濤的腦袋一把:“你啊,胸口碎大石有什麽新奇,女孩子家家的,成日裏拋頭露面耍飛刀,多危險。”

“可是阿雪人也蠻好的啊,母親你上次見過,不也挺滿意的!”方笙濤小心翼翼地補充,暗中觀察母親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。

好在方母並沒有顯出什麽不高興來,她只是搖搖頭道:“好了、好了,知道你就稀罕會胸口碎大石還會耍飛刀的江湖奇女子,這下倒好,你老古板的父親沒法兒反對了——陛下肯賜婚,你就偷著樂吧!”

方笙濤偷偷齜牙笑了笑,又端起一碗湯來,小口小口地喝著。

而不知自己鬧了個大烏龍的顧念,正美滋滋地在想,等方笙濤和靳始同的傷都好一些、靳始同忙完了劉延光的壽誕,他就給他們下旨賜婚,完成這個可笑的世界。

可惜,顧念還沒有美多久,季巒生身邊的書童就攔住了禦駕,說是有關於了塵的要事稟告。

眼下已經入夜,顧念倒不知道小小一個了塵郡,還能弄出那麽多幺蛾子——三番五次打擾他的正常休息。

老宰相季巒生向來穩重,難得見他如此著急的時候。

顧念到達宣政殿的時候,季相正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殿內團團亂轉。

“陛下!了塵地震死傷慘重,並非純然天災所致,而是人為!”季巒生也顧不上行大禮,直接捧著一堆奏章跪倒了顧念面前:“了塵巡撫張昶甫為官不仁、貪得無厭,竟將先帝賜予了塵新建新城的金絲楠木換成了不夠結實的榆木,更是將建造房屋、城墻所用的石材置換成了劣等的次品!”

“此人貪汙白銀數千兩,挪用轉賣禦賜財物無數,罪孽深重、罄竹難書!”

張昶甫?

顧念黑了臉,這人……還真做得出來!

虧他之前還對此人印象不錯——能夠在大災難面前雷厲風行、做出種種應急的策略,讓顧念一時間對他刮目相看,以為張昶甫是顆蒙塵的明珠,只等待一個時機便可堪重用。

偏偏,是個貪腐之徒。

“張昶甫現在,人呢?”顧念問。

“已經被兩位欽差大人緝拿,正在押解上京的途中。”

“呵——”顧念冷笑一聲,讚了兩位欽差的辦事效率,也表彰了禦史臺雷厲風行的速度和老宰相季巒生,只瞇了瞇眼道:“朕倒要去會會這位敢用百姓活命錢來揮霍的張大人,是何等的人物!”

三月十日,了塵巡撫張昶甫被押解入京,關押在了刑部大獄中。

在靜靜等待了數日後,顧念終於等到了這個搜刮民脂民膏還裝得純良無比的囚犯。只是沒想到,從這囚犯口中套出的,卻是個驚天的陰謀——

下獄的罪臣張昶甫聲稱他所做的一切皆來自於京城某位權臣的授意,為的是今年的劉延光壽誕,從三年前便開始準備,直到十一日後可以用上。

“若非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,沒有人會發現的——”張昶甫垂首跪在地上:“罪臣也是迫不得已,還望諸位大人明察。”

聽他這話,更叫三司震怒,幾番逼問之下,張昶甫卻又閉口不言了。關於那位權臣的身份,還有他們之間的謀約,他只字不提,只坦言說——自己的家人受其脅迫,他不能亂講話。

負責審理此案的右禦史侍郎、刑部尚書等人將張昶甫所言盡數記錄下來,編成了奏章遞給顧念,顧念看著怒不可遏,幹脆直接來到大獄見這個罪臣。

“張昶甫,朕看了你的辯言,你說——是有人指使你的,還是個京中權臣。你說他威脅你家人的性命,那今日朕在這裏保證,會想辦法將你的家人接到京中保護,你可願講了?”

張昶甫楞了楞,最後還是點點頭說:“我願。”

幾日後,在顧念的授意下,張昶甫唯一的家人——柳二被從了塵接入京中,由戶部尚書秘密保護起來,而顧念也帶著準備好一切壽誕事宜的靳始同、主審犯人的老宰相再次來到了牢中。

黑黢黢的窄小牢獄中,張昶甫瑟縮在草鋪上,而一向穩重的老宰相季巒生則突然沖他喊道:“張昶甫!你快些起來吧!皇上有話要問你,還有這是靳始同、靳公公!他們都要問問清楚——你所言的權臣是誰!”

原本在牢獄中目光呆滯的張昶甫,在聽見了季巒生此言後,突然瞪大了眼睛,擡頭看著顧念和靳始同,那種眼神不像是看見兩個陌生人,反而像看見了希望一般。

“張昶甫,你的家人朕已經接回來保護好了,如今——是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。”

張昶甫卻忽然像是瘋了一般地後退,然後哈哈哈大笑著怪叫起來:“靳、靳公公,您當初讓我做下這些事兒的時候,可、可沒告訴我——會在關鍵時候推小臣出來頂罪啊!”

顧念一楞,而靳始同則是皺起了眉頭。

季巒生更是大怒:“無恥賊人,你可看清楚了!這位是東緝事廠的廠公,京中的四大秉筆之首,靳始同、靳公公,怎麽會是你這齷齪小人所提的那等壞人!”

“罪臣沒有認錯!就是這位靳公公!”張昶甫也站起來,蒼白著一張臉,言辭鑿鑿:“正是他、要小人替換了金絲楠木,轉手賣出去後,給老祖宗劉延光置辦壽誕!”

“他的臉、他的聲音,罪臣絕對不會認錯!”

“就是他,靳始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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